（一）冬眠
1.
李白穿着灰色的棉袄，在门前走来走去。
日子已经很冷了，天也一连几天阴沉沉的，路上鲜少有人走动。树梢上挂着皑皑的白雪，正悉悉索索往下掉。李白抬头看了眼，峡谷四周张灯结彩红红火火，空气里飘着年味，却冷冷清清。
扁鹊忙着实验，两次路过窗外看见李白，见他不进来也不想去管他。
“咚咚咚。”
李白终于敲了门，却没有回应。他以为没人刚想走，门倒开了。扁鹊侧出半个身子，也不看他，光顾着搓手，搓下好多冰来。李白见他衣服上也全是冰渣。
“有事？”
“有点。”
“进来吧。”
李白跟着扁鹊进了屋，扁鹊让他在实验室门口等下。他等着，见王昭君甄姬正在里面干活。扁鹊进去说了两句，她们抬头瞧见李白一愣，便凑到一起小声地说起话来，眼神躲闪不敢正面看他。
李白没什么表情，视线转去看墙上的画。
扁鹊出来带上了门，两人到了休息室，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本新的病历，让李白填上了个人信息。
“说吧，怎么了。”
李白说：“我拿不起剑了。”
扁鹊听了，有点疑惑的打量了一下他，说：“那你要多锻炼了。”
“不，我身体很好，我的意思是——”
李白顿了一下，脸上表情很是复杂，难堪、气愤、无奈。最后他自嘲的笑了笑，重复了一遍。
“我拿不起剑了。”
2.
李白坐在河道边上，河水早都结冰了。远处刘禅和鲁班正在滑冰，他看了一会，向后一躺。
“没有别的办法。心结不打开，你拿不起剑的。”
扁鹊的话还在耳边，怎么打开，他眼里只有一望无垠的天和漫无目的的风。
人人都知道，李白有两样东西从不离身，一是酒，二是剑。现在酒每天越喝越多，剑却丢在屋子的角落里，早就有灰了。
这把剑断过一次，断的彻彻底底，他的人生好像也在那一刻断了。就算接上，也不是原来的了。
一年一度的峡谷比武大赛，说是比武也不争高下，不过是英雄之间相互切磋。往年都是打到最后酣畅淋漓，顶端的刺客穿梭于刀枪剑戟间，总游刃有余。
今年还没和新来的李信打过三招，就出了意外。那一刻手感非常奇怪，李白心道不好却不知什么原因，下一秒断剑落地一声巨响，连他自己都踉跄了几步。
他愣住了，李信也愣住了，破剑反光闪的刺眼，闪断了他所有的反应。
“——喂！李白！”
有什么人从台下跳上来一边喊一边晃他，是韩信。他神情紧张，叽叽喳喳的不停的说话，可李白什么也没听见。
万众瞩目之下。
剑断，仙陨。
现在人们见到他还是称他剑仙大人，可他知道那只是大家不愿让他难堪罢了。
可他们不知道这只会让他更加难过。那是他引以为傲的东西，可他觉得他不配拥有了。
李白思绪回转，呆呆的躺了一会，却见那飘忽不定的风好像逐渐有了实体，像条鱼往西边游去。
他坐了起来，是烤鱼的味道。
3.
李白拨开隔壁的草丛，原来是韩信在里面烤鱼。几条鱼在架子上滋滋作响，旁边一地的鱼骨头。
韩信吃的可欢，时不时还自言自语夸自己的手艺。香气四溢，一口下去露出外焦里嫩鲜美多汁的鱼肉，让许久没胃口的李白也咽了咽口水。
韩信回头见李白来了，热情的招呼他一起吃鱼。
“你哪来的鱼？”
“我钓的。”
“……这天你钓的到鱼？”
韩信一指河边上，李白才见那的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窟窿。
“愿者上钩。”
李白乐了：“那还真是傻人有傻福。”
韩信不置可否：“有的吃就是福。”
“你说的是。”
李白坐下，也迫不及待地吃起来，他好几天没正常吃饭了。心里憋着事，饭也就不香了。这次一连吃了好几条，剩下的鱼基本都是他吃了。
韩信瞧他这样，也笑了，说：“味道不错吧。”
要不怎么说美食治愈呢，李白心情好多了，打趣道：“枪法一般，烤鱼还行。”
“这烤鱼嘛，还是多亏了守约的配方。不过枪法可是货真价实的强。”
李白敷衍道：“强强强。”
“怎么，不服啊，不服来比比？”
“好啊。”
这是他俩见面的习俗了，聊几句就要开打，要不怎么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。李白伸手要拔剑，往后摸了个空，才猛地想起剑在家里，而他也拿不起剑了。
韩信显然注意到这一幕，以及李白瞬间暗下去的脸色。他知道前因后果，试探的问了一句：“还没修好？”
李白转过头去，不想去看他，撒了个谎：“嗯。”
韩信也不追问，安静的收拾起架子和鱼骨头。起风了，空气里的鱼香味荡然无存，那一段忘记烦恼的时间也消失了，折磨着他的心结又回来了。
扁鹊问他：“你既然知道你的心结是什么，那不就意味着你的病好了吗？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它在搞鬼，走出来不就行了。”
他知道，可他每次要拿起剑的时候，就会想起那个场景，他怕剑再断一次，怕的他心慌。剑是他的生命，他断不起了。
“我第一次和李信打，被他打爆了。”
韩信突然开口，李白听了一愣。
“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“就比武后没过几天，你好久不出来，自然不知道。”
“你也没跟我说啊？”
出事之后李白在家里好久没出门，整天就盯着剑看一动不动的。后来还是韩信把他拖出来，带他到干将那里修剑。
“这怎么说啊。你不知道，我那阵子气的都掉头发，天天找他打，怎么打都打不过。赵云他们甚至说以后有我就把李信ban了，把我差点气笑了。”
“那现在……”
韩信自豪的说：“打赢了啊，在我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发现了他的缺点，这家伙还是很好打的。”
他拍了拍李白肩膀：“你更好打，信我，剑修好了就去。”
韩信看着他，眼里坚定不容置疑。李白沉默了一会，犹豫着要不要和他说自己的事。
“我怕剑又断了。”
“怕什么，干将的手艺你还信不过吗？”
“其实，剑已经修好了。”
韩信一愣，来不及考虑李白为什么撒谎，随即站了起来，激动的说：“那还
等什么，走吧！”
李白拉住他的袖子，定了定神，说：“我拿不起剑了。”
韩信听了有点懵，他重新坐下来，抓过李白两只手翻来覆去的看：“什么意思，你手骨折了？没有啊？”
李白咬牙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：“没有，我只是，拿不起来。”
韩信不说话了，把他的手放下来，坐在一边思考的样子。李白顺势撑着地，抬头去看天，飘过来了几朵云，散的很开。
“我知道了。你别对自己太苛刻了，有赢就会有输。月亮不是你的好朋友吗？你的好朋友也有圆有缺，你看它自闭了吗？还不是每天都升起来。”
“嗯。”
过了一会他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：“这样，你回去以后，从剑前面走过去，走过去的时候长叹一声，眼神还要有点鄙视，最重要的是心里要鄙视。”
李白半信半疑：“干吗？”
“对对，差不多就这样。给你自己心理暗示，这东西就是辣鸡，老子不在乎。”
“……有用？”
“当然了！”
事实证明是没有的，李白站在剑前面，觉得自己很傻逼。
剑应该也是这样觉得的。
4.
剑的事情毫无进展，日子却一步步走到了除夕。今年也是所有人聚在一起到百里大酒店吃年夜饭，李白本来不想去，谁知韩信叫了一堆人来家里拜年，门一开就拖走了。
他说：“剑仙就这么轻易认输了？”
没有人提那件让李白痛苦的事情，因为他们根本不会提，李信见他也是礼貌的问好。李白心想自己再这样就实在太小家子气了，索性也放开了，尽量向以前一样融入新年的气氛里。
刘备穿着新衣服到处敬酒：“孟德啊，新年新气象！”刘禅跟在屁股后面讨红包：“叔叔！恭喜发财！”
那边百里玄策埋头大吃：“你们别下棋了，快来吃肉啊！”
诸葛亮特地挖出了树下埋的酒和李白喝了个昏天黑地：“李白，干杯！”
“干杯！”
孙策喝醉了，嚷嚷着非要开船带大家去旅游。貂蝉翩翩起舞，看的吕布未喝先醉，酒不醉人人自醉，醉上加醉。老夫子绑着宫本武藏滔滔不绝，宫本武藏欲哭无泪，倒是马可波罗竟然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。
韩信跳来跳去，每张桌子都被他吃了个遍，还帮安琪拉从天花板上顺了个气球。他回头一看，李白和诸葛亮都醉了，勾肩搭背的笑狄仁杰有两个头，快把狄仁杰气炸了。
王昭君甄姬正在室内堆雪人，小乔和妲己挤在一起看春晚，就着搞笑小品和歌舞表演讨论某某牌子的口红色号。只见这时快零点了，她们忙朝众人喊：“倒计时啦！”
屋子里吵吵闹闹，没多少人听见，她们也不在意，激动的盼着新一年的到来。
每个人都想让过去的一年带走遗憾，新的一年带来希望。
一定会的，每一年不都是这样吗？它不曾让你失望，即使那点希望很小，也够了。
李白听见韩信朝他喊：“新年快乐！”
李白也喊：“新年快乐！”
再跟韩信说上话已经是二月末了，他好像很忙，总是步履匆匆。这天他头顶着冰渣从远处跑过来，是特地来找李白的。
李白吓了一跳：“你怎么这副样子？”
“说来话长，这个，我去扁鹊那当志愿者得的，送你了。”
韩信小心翼翼的摊开手，他常年习武的手厚实有力，蕴含着惊人的能量。这回小小的礼物轻轻的躺在粗糙的掌心里，反差极大。
李白顺着阳光看过去，那是一朵冰雕玫瑰，泛着温柔的蓝光。
冬天就要过去了。
TBC.
